赵氏平日间见着皇帝,自恃伶牙俐齿,娇俏可人,并不同莫容华一样十分畏惧皇帝,皇帝对她也多有纵容,自从入宫起,她何时见过皇帝如此森寒阴郁的模样?皇帝方才的话叱责之意如此明显,她此刻在底下跪着,只觉惊恐忐忑,颤音道:“皇上……嫔妾不知皇上驾到,冲撞圣驾,罪该万死!嫔妾,嫔妾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面上如罩寒霜,丝毫不曾理会她,目光毫不斜视地直直落在郑淣的身上,却见她身形单薄,身上那件百卉含英的春绉衫子,似是半新不旧的模样,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垂髻,上头发簪饰物全无,脸颊红肿,可嘴角却衔起一点嘲讽到了极点的笑。

    她微微侧头,掌痕清晰,脸上的神情孤清而不屑:“皇上,方才本宫一不小心,叫您的宠妃知道了您金口玉言下了严旨——不得叫任何人知晓的那个秘密,这可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自从那日与她争执之后,皇帝心中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感,已经是几日不曾见过她。

    昨日知晓她同那人传递信物,叫他心烦意乱,今日一大早便避了众人,单带了刘全在这如意馆外头来走一走,没想到却见了这样的一幕。

    他原想早就出面维护了她去,可不知为何,站在那宫门外,听着她的声音,脚下却似迈不动步子一般定在原地,刘全早就请了几回旨,是不是进去,可他却摇了摇头——自己这样走了进去,势必是叫她知晓他专程过来瞧一瞧她,自己九五之尊的面子搁在哪里?况且她昨日同那人有了关联,更要将他当做是昏庸之君,以为他对那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都浑浑噩噩,此时必然又对他冷眼相对,越发轻视。

    他不过是想在外头略站一站,没想到里头的争执却越发厉害,她一张利嘴仿佛是专程挑起赵氏的怒气一般,那赵氏也是年轻气盛,竟然在陡然间就动了手——他没料到赵氏会动了手——他在外头听得这一巴掌下去,声音极响,仿佛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,打在她的脸上,仿佛打在他的心上一般,疼得他陡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,恨不得当时便冲了进去,将她护在怀中,叫天下再无半个人可以再这样欺辱于她。

    他当即举步就要往外走,却又听得赵氏唤了小宫女过来掌嘴,他的脚步如同被定住了一般,不知为何便停在了原地,心底突然存了一份念想,若是那赵充华再泼辣再刁钻些,她又在这宫中无傍无依,如此这般受了欺负,他过去狠狠地替她出一口气,她能不能……对他温柔一些?

    此时,皇帝徐步走上前去,目光落在郑淣的脸上,并不回答她方才的问题:“你被人打了也不知道还手?原来你素日的强硬,都是冲着朕来的?”

    这一番话说得,竟带着几分委屈的意思,哪里像皇帝平时里的样子?

    此话一出,众人皆不敢搭话,莫氏是个木讷些的性子,又是个胆小怕事的,虽然不是她自己犯了错,见到这一场景只觉心中惴惴不安。

    赵氏闻言,却不由地心下大惊,眼面前这个柳霓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,居然敢这样对一国之尊说话!更叫人不敢深想下去的是,她这样忤逆,皇上竟然安之若素,仿佛她这样大胆的说辞,这样忤逆的做法,不过是他们之间日常相处的常态!

    若她不是一国的公主,又怎敢如此对皇帝说话?

    难道说,方才她说的话并不是胡诌,而是真的?

    可是,那南朝长公主因两国开战而香消玉殒,已是天下皆知之事,怎么会突然起死回生,化名成了什么柳霓,隐姓埋名地在这深宫之中?